1

我饿着肚子，为了一块二的咸菜粥被车撞死的时候。

我妈正在办公室给贫困生讲题，还将我的那份便当好心让给她。

我的妈妈是全国优秀教师。

资助贫困山区、关照落后学生。

她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师。

却是全世界最失职的妈妈。

她心系着家贫的学生吃不上饭，穿不暖衣。

于是我经年吃着素菜就白饭，穿着带补丁的毛衣。

只因我身在福中不知福，要省出钱来资助他人。

后来，如她所愿，我横死在她帮助别人的路上。

她却后悔痛哭没有早点关爱我。

可我再也不需要了。

......

我妈突发奇想让我去她办公室吃饭。

说今天菜做多了，让我别去食堂吃了，跟她分着吃。

我满心欢喜地答应，因为为了省钱，我平日里只敢在食堂打上一份最便宜的素菜加白饭。

但吃妈妈的便当，能多吃好几样菜。

可我刚进我妈办公室，沈倩就拿着题进来了。

我妈平时最关照她。

果然我妈递了个眼神给我，我便乖巧站在办公室门边等。

时间一点点流逝，沈倩一题接着一题问，根本没要走的意思。

我妈瞧我还站在一边，随口说了句：“周越，你先去食堂吃饭吧。”

我嘴张了张，又合上，闷闷地嗯了声就转身出了办公室。

我妈沉浸在讲题里，根本没注意到早过了食堂开门的点。

我饿得胃里难受，只好拿着仅剩的一块二，出学校去对面便利店买打折的咸菜粥。

长期的营养不良，导致我一饿就容易低血糖。

过马路时，没注意突然加速的汽车。

就这样被撞飞了出去。

再有意识，我便身处在医院的抢救室里了。

我呆呆看着躺在病床上，面容撞的血肉模糊的自己。

原来，我已经死了吗？

我感觉到周身一阵轻盈，灵魂不受控制的飘动起来。

就这样飘回了我熟悉的学校。

我停在我妈的办公室门口，默默朝里面看去。

我妈和沈倩正其乐融融吃着饭。

教桌上，摆着三四道精致的菜肴。

我妈怜爱的将菜夹到沈倩碗里：“多吃点，瞧你饿得。”

我眼神暗了暗，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饿得酸疼的胃。

虽然魂魄状态已经感受不到饥饿。

但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。

沈倩脸上笑得欢畅。

“宋老师，你做的饭实在太好吃了！”

但想起什么，她又垂下眼眸。

“可惜，我没那个福气能天天吃上，真羡慕老师你的女儿呀。”

听沈倩提起我，我妈露出嫌恶的神色。

“你要是我女儿可就太好了。”

“不像我家那个，好吃懒做还挑食不懂珍惜，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。”

“要是早知道啊，我当初就该把她打掉！”

我妈的话，让我浑身一颤，仿佛连灵魂都被刺痛。

我没想到，我妈在背后竟然是这样认为我。

其实我从来不是挑食，我是不敢吃太好的菜，所以才总只夹那一两种素菜，就着白饭吃。

从我懂事开始，我就总听到我妈念叨，我平时能吃上肉菜是有多幸运。

那些贫困山区的小孩只能常年啃着红薯，吃着白菜，我是生在福中不知福。

说得多了，后来每次跟我妈一起吃饭，每夹一口肉菜，我总有一种难言的罪恶感。

再后来，我便只敢吃最便宜的素菜，大口吃白饭填饱肚子。

我一直以为，只要我够乖够省钱，妈妈总会意识到我的懂事。

可我错了，她的眼里从来没有留意过我。

作为我的妈妈，她总是偏心外人。

我呆呆看着我妈温柔的对待沈倩。

她脸上和蔼的笑容，从没有对我展现过。

记忆中，她总是冷着一张脸对我。

我的任何行为，在她看来都有值得挑剔的地方。

可我所求从来就不多，只渴望她能多偏爱我一点。

妈，你总是说我不懂珍惜，你后悔生我，

可如果，你现在知道我已经不在了。

你会有一丝丝，替我感到心疼吗？

吃完饭，她们聊起来一些家常，说着话，我妈注意到沈倩身上有些陈旧了的衣服。

她沉吟了片刻，拉开抽屉，抽出两百块钱递给她。

“倩倩，老师见你这衣服穿了也有段时间了，这里有二百块钱，你拿去买新的穿吧。”

沈倩作出受惊的样子，连声拒绝。

“宋老师，我哪能收你钱啊！你平时能照顾我，我已经很感激了，衣服嘛能保暖就好。”

我妈执意让她收下，叹气道。

“你这孩子，老师看着心里喜欢，不忍心你受苦。”

沈倩千恩万谢的收下，脸上笑开了花。

我低头看看自己，我身上一直穿着的，是亲戚送的一件旧毛衣。

领口都已经开线，淡黄色的毛线也在反复的洗涤下褪色起球，显得破破烂烂。

每次到考试前，我妈才会承诺，要是考得好就花钱给我买新衣服。

但一次次失落后我才明白。

无论我考得多好，我妈总会在最后关头，找到比我更需要这份钱的人，然后要求我把钱让给她。

我哭着争取过。

我说：“妈，我求你了，我真的很想有一件新衣服。”

我试图将满分的成绩单递到她面前，挽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。

但她失望地看着我，眼里满是对我的嫌恶。

“你考得好难道不是应该吗？”

“你生在好家庭，我供你吃供你穿，给你提供这么好的学习环境，你应该懂感恩了。”

“你想过大山里，那些吃不饱饭，穿不上衣的孩子吗？”

“你有什么脸，跟他们争这维持温饱的钱？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！”

可妈妈，我是你的孩子啊。

为什么，你就不能多爱我一点点。

从那之后，我埋头学习，再不敢提多余的需求。

我害怕我妈对我的拒绝，我害怕证明，她更爱别人比我多一点。

于是直到我死，我都没能穿上我想要的新衣服。

但沈倩却轻轻松松拥有了，我做梦都想要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