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笑了。

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。

“陆铭城，你是在问我，还是在问你自己？”

我的声音依旧很轻，却像淬了冰的钢针，精准地刺入他摇摇欲坠的理智。

“你是在问我，为什么要毁了你倾注心血的公司，还是在问你自己，为什么会为了一个蠢货，亲手把所有东西都推入火坑？”

我没再看他那张由青转白，由白转为死灰的脸。

我的目光，缓缓扫过那些曾经的同事。

那些此刻正用怀疑和憎恶的眼神看着我的人。

我看向第一个调转枪口的张经理。

“张经理，三年前，东城区的项目，是谁喝多了签错了合同，让你差点背上千万的债务滚蛋？是我，通宵三天三夜，找了法务的朋友，一个字一个字地帮你抠出了合同漏洞，保住了你的饭碗。”

张经理的脸猛地涨红，眼神躲闪，不敢与我对视。

我又看向那个哭得最凶的女同事，李静。

“李静，去年你妈急性心梗，手术费差了十万，你哭着给我打电话。是我，二话不说，把刚到手的项目奖金转给了你，连张欠条都没让你打。”

李静的哭声戛然而置，她死死咬住嘴唇，脸色煞白。

我的视线，最后落在一个叫孙岩的年轻男人身上，他是陆铭城新提拔的组长。

“孙岩，你刚来公司时，得罪了最大的客户，差点被开除。是谁，拉下脸，陪着笑，自罚三杯白酒，替你把客户求回来的？”

“还有你，你，和你……”

我的手指，一个一个点过去。

每点到一个人，那人的头就往下低一分。

会议室里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
所有人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，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羞愧和难堪。

就连陆铭城，也浑身一震，眼中的憎恨被一丝痛苦的挣扎所取代。

他知道，我说的，全都是真的。

然而，这片刻的忏悔，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
“砸开门！把他们拖出来！”

“杀了他们！为神明献祭！”

门外，印度贫民的怒吼声如同惊雷般炸响，沉重的大门被撞得咚咚作响，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冲垮。

死亡的恐惧，像一只无形的大手，瞬间攥紧了所有人的心脏，将那点可怜的愧疚彻底碾成了粉末。

“苏先生！苏先生！救命啊！”

张经理第一个崩溃，他扑到窗边，对着外面某个方向声嘶力竭地嘶吼。

“再给我们一次机会！我们找到罪魁祸首了！我们马上把她交给你处置！”

陆铭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，他颤抖着手，拨通了一个号码，开了免提。

电话那头，传来一个冷漠的印度口音。

“陆先生，我的耐心是有限的。”

“苏杰生先生！请您相信我！这件事是个误会！是……是我们内部出了叛徒！她故意陷害我们！”

陆铭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，卑微到了尘埃里。

“我只要一个结果。”

“是！是！我们马上给您结果！我们现在就向您证明，我们是无辜的！”

电话挂断。

陆铭城猛地抬起头，那双赤红的眼睛里，最后一丝人性也消失殆尽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鬣狗般的疯狂。

“开直播！”

他嘶吼道。

“把手机拿过来！对着我！不，对着我们所有人！”

一个同事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，点开了直播软件。

镜头亮起。

那小小的取景框，像一个肮脏的、通往地狱的窗口。

陆铭城第一个扑到镜头前，他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领，脸上瞬间酝酿出悲痛与愤怒交织的神情。

“各位！各位朋友！各位信任我们的印度人民！我们被骗了！”

他声情并茂地演着，仿佛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圣人。

“我们公司内部，出现了一个败类！一个恶毒的女人！她因为嫉妒，因为私怨，故意在我们的救援物资里放了禁忌的牛肉干，企图挑起争端，毁掉我们所有人！”

秦玥立刻心领神会，她冲到陆铭城身边，对着镜头哭得梨花带雨。

“是她！就是她！谢晚棠！她一直嫉妒我和铭城的感情，她得不到就要毁掉！她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！这个女人心太毒了！”

张经理，李静，孙岩……

所有被我点过名的人，此刻都争先恐后地挤到镜头前。

他们或声泪俱下地控诉，或义愤填膺地咒骂，将所有肮脏的罪名，毫不犹豫地扣在我的头上。

他们演得那么卖力，那么逼真。

仿佛我不是他们曾经的恩人，而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敌。

一场献祭我的盛大表演，在小小的手机屏幕前，拉开了序幕。

陆铭城看着镜头里自己那副正义凛然的模样，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
他缓缓转过身，面对着外面狂暴的人群，用尽全身力气，指向我。

他用生涩却洪亮清晰的本地语，一字一顿地嘶吼道。

“那个罪人——就是她！”

我笑道：

“你们是不是以为，我没有留证据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