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
我欠身与安王行了礼就去找陆槿安。

“去哪？”陆槿安似乎看出我心情不错，眉眼温和地问我。

我压下勾起的唇角，不动声色地打量他，试探道：“我见了阿若。”

看他脸色没有变化，我略微犹疑地蹙了下眉，又开了口：

“你不曾后悔娶的人是我，而非阿若吗？虽然我们长得一样，但性格截然相反，就连我爹娘都觉得我无趣，比不上阿若半分。”

我在他脸上看不到半点对阿若的留恋，好似他从来没喜欢过阿若一般。

但不可能，俩人青梅竹马，常常有说有笑，看起来关系极为亲近，阿若更是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起她与陆槿安的相处，扬言陆槿安很是喜欢她，等她长大便会娶她为妻。

我知道阿若是很喜欢很喜欢陆槿安，哪怕陆家如今不过寒门之家，陆槿安也只是个秀才，也抵不住她想嫁给他的心。

若不是上一世，她嫉妒我成为太子妃，又将为皇后，而陆槿安仅是四品官，最后还连累她被斩首，只怕也不愿舍弃她的槿安哥哥。

“事已定局，无怨无悔。”

他只留下这句话，就带着我去见了我爹娘。

再次碰见阿若跟安王。

我看到阿若眼里又露出对陆槿安的爱意，更多的可能是后悔跟求救。

对比起安王，陆槿安是实实在在的温柔，从里到外。

在陆家那两天，更是对我无不妥帖照顾，上一世得他这份妥帖照顾的人是阿若。

并且，他一生不纳妾。

而安王却在娶王妃之前，就有数位姬妾，勾心斗角，后院早就乱作一团。

我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安王府站稳脚跟。

现在，她该后悔死吧。

只是，世上并无后悔药，她想将错就错，那就错一辈子吧。

收回思绪时，余光瞥见陆槿安也在看阿若，他一贯面无表情，但此时眼神里却透着几分喜悦之色。

是为见到心爱之人而愉悦？

但看不见半点难过或悲愤。

这或许就是爱之深，惟愿她过得好，哪怕给她幸福生活的人并非自己，也快乐？

我心中略略叹息。

原以为日久生情，只要我与陆槿安好好相处，久而久之就能生出几分夫妻情分，现在看来，我是如何努力都比不上他心内之人。

也罢，相敬如宾，安稳度日，便是我今生最大的愿望。

分别前，阿若又拉住我说悄悄话，倒不是换身份的事，而是与陆槿安有关。

“午膳间，你可看见槿安哥哥看我的眼神？他放不下我，他哪怕娶了你，爱的人也依旧是我，就连他书房里，都还挂着我的画像。

“谢凝霜，你害得我不好过，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！”

我不理解，这不是她心心念念求来的夫君么？

不是她自己想当安王妃，未来好入主东宫么？

为何要说是我害得她不好过？

我知道她一向看我不爽，厌恶我与她拥有一样的容貌，厌恶我夺了一半爹娘的宠爱。

在家时，她就使劲解数，让爹娘厌弃我，只独爱她一人。

现在她也想让陆槿安厌弃我，只念着她一人么？

我没有过多在意不让我好过的话，但那句“就连他书房里，都还挂着我的画像”，着实在我心尖埋下一根刺。

试问有哪个女人能心无芥蒂地接受日夜厮守的夫君，心里总是藏着别的女人？

这个人还不是别人，而是我的亲妹妹。

夜晚，躺在床上，我突然问起陆槿安：“终有一日，你会爱上我吗？”

他将要解开我衣带的手停住，烛光下，他那双比宝石还好看的黑瞳一瞬不瞬地盯着我。

眼底深处依旧藏着我看不懂的情愫——那应该是他对阿若不能宣之于口的爱意吧。

这个问题我没有从他那里得到答案，但接下来我感觉到他的霸道，像是在宣示主权，又像是在惩罚我多话。

比前两日都更为激烈，但也没有像安王那样让我恐惧抗拒。

反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。

翌日，陆槿安去了书房温书。

距离乡试不过半月时间，每位学子都在努力温习，更别说肩上扛着一个需要发扬光大、恢复往日荣光的家族的陆槿安。

连日劳累，我遵婆母意愿，亲自去给陆槿安送糕点汤水。

想到阿若之前的话，我在书房里看了一圈，果然看到一卷挂在墙上的画。

画中人正是阿若。

她左眼角处的美人痣太过耀眼，一眼便能认出是她。

哪怕我们俩长着一模一样的容貌，也还是能看出差别。

恍然间，我好像明白陆槿安安然接受我嫁过来的原因。

是知道阿若不愿嫁给他，拿我当阿若的替身吗？

夜晚烛光灰暗，看不见我脸上有没有痣，只相近的身材，相近的嗓音，便能将我视作阿若。

蓦然，我心中涌起一股憋闷跟落寞。

在谢家，偶尔被爹娘视作阿若便罢了，在陆家，我不想再成为阿若的替身。

哪怕知道隔日是乡试之日，我还是忍不住跟陆槿安置气。

我推开想与我亲近的陆槿安，疲惫的脸上带着几分克制的怒火。

“今夜我累了，明日你还要科考，好好歇息吧，我去隔壁睡，免得打扰你。”

我起身刚要走，就被陆槿安拉住手腕。

他深邃如画的眉眼透着几分不解，磁哑得在床上喊我“娘子”时，能让我心动的嗓音低低问我：

“你不高兴？是因为我连日读书，忽视了你吗？”

我低垂着眉眼不语。

我不该如此小气的，自古男儿三妻四妾实属正常，而陆槿安也不过犯了大多数男子会犯的错，怀里拥着温香软玉，心里却念着红颜知己。

“对不起，等明天考试过后，我一定好好补偿你。”

他走到我眼前，从正面抱住我，下颌抵在我发顶，缱绻的嗓音中带着些许愧疚。

我不知道他这是在对他心心念念的阿若感到愧疚，还是身为他妻子的我感到愧疚。

若换作旁人——哪怕是上一世的安王，我都不至于这样多思多虑。

只因他是那个——五年前被我在落霞山上救下，便一眼倾心的人。